2 舍得 第十二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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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的快乐

洪晃自述说,儿时的一些事情,让她彻底改变了生活态度,自此她就没了财路,缺少了对金钱的渴望。当年她去应聘美国一家著名大公司的时候,主管一眼就看出她对金钱不饥饿,不是赚钱的好材料。

由此而感,什么是饥饿?饥饿是求而不得。我不喜欢巧克力和我喜欢巧克力而吃不上,是两码事情。洪晃可以说她不喜欢钱,因为她从没有缺钱的感觉。她有经历过别的孩子三餐不饱、吃点红烧肉就激动得像过年一样的艰苦岁月吗?

我把饥饿分为三个层次,一种是天然饥饿,比方说,非洲难民,瘦到皮连着骨头,手像猫爪一样的,那种才叫真正的懂得饥饿,并以摆脱饥饿为奋斗目标。很多下层人民,没钱上学,被迫打工,眼睁睁看亲人病死而无钱救治的,就有对金钱的强烈饥饿感,这种人绝对不会说食物放在眼前不屑一顾,也不会被人认为对食物没有饥饿感。第二种是胁迫饥饿,比方说模特,那叫主动体验饥饿,想吃不能吃。这种饥饿的程度取决于个人的意志,你可以选择放弃该职业享受生活,也可以选择坚持一条道走黑。很多中层人民,介于有钱没钱之间的,就是这种感受。他们可以选择金钱饥饿,向上一搏,这种饥饿不是温饱,而是对更高层次享受的追求,当然他们可以甘于平?生活,吃饱穿暖就得。这第三种饥饿是厌世性饥饿,自甘堕落,比方说戴安娜王妃曾一度患厌食症,比方说洪晃读着美国的小学,吃着帝国主义的西餐,穿着锃亮的皮鞋,说我对钱不饥饿。

我其实属于第二层饥饿。但我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沾染了臭贵族的对金钱的强烈不饥饿。活了人生三分之一强了,你问我生命中最快乐的记忆是什么,我怎么总停留在儿时席地而坐在街边一分钱看一本漫?书,或是恋爱时两人总共携带三百七十块却天津北京玩个遍的记忆中。

曾与老公回忆新加坡四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我说印象里最浪漫的一次是来新加坡后八个月第一回国,因为当时很穷,买的是凌晨起飞的票,早早到机场等候,两个人坐在候机厅的咖啡馆里,我一口一口慢慢啜着cappuino,吃着cheesecake,觉得少有的悠闲,时间对我来说仿佛停滞。以后去了很多咖啡店,再没喝到那样美味的cappuino。

我在来新加坡以后的头五个月里,除了应聘,基本足不出户,到哪里都坐公车,看到来往的TAXI,好像根本与自己无关。当时离居住地最近的超市在四站之外,为省点车钱,总是提着重重的东西走回来。我一直问老公,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的菜谱吗?基本上什么OFFER吃什么。老公居然回答说:“当时你的厨艺水平是巅峰,你每次往我LAB送饭,都引得满办公室的人羡慕,为此还被他们赖着在家请了好几次客。”

我说,我很怀念那时候每周二你带我去ORCHARD看电影,因为周二的票只要五块,很便宜,虽然每个月都没什么剩余,钱很紧张,你却总不忘记给我买很大一筒爆米花,两个人边看电影边在筒里抓来抓去。那漂亮的大大的筒,我都不舍得扔,其中两个做了我的床头柜,我把所有的小零碎,针头线脑都扔里面,另两个做了垃圾筒。

那时我最常挂在口头上安慰老公的话就是:“等我工作了,我要买……”老公居然随着我的梦想,仿佛住上了洋房,直升飞机,一直咧着嘴傻笑,最后无限神往地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开始挣钱啊?”

再后来我真的工作了,再再后来,你也工作了,两个人可以不必算计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以一到假期连包都不拎就出去度假,可以大街逛累了随意点个饭店,可以一把付出大笔现钱做房屋首期付款。

可你问我近几年最快乐的时候,我总停留在那年的午夜,我们俩不舍得打车,一口气走了五公里,你提着我的鞋,我光着脚板,无声拍打着地面,走到太累了,我趴你身上要背背,你说你怕就此瘫痪;还有过年的时候我要买两公斤排骨,你冲我大叫:“什么?!十八块?!”我撅着嘴巴冲你·眼,你又赶紧道歉。后来这笔黑账我最少跟家长告过五遍,一提就说你虐待我,整八个月让我吃鸡,红烧,清炖,油炸,干煸,我连排骨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害得妈妈眼泪直流,从我进门起做排骨直到我返回新加坡,吃到我打恶心。

我认真反省自己,我觉得我对金钱彻底不饥饿,属于那种“作”。没钱的时候幻想有钱,还没口袋鼓一点,就想过乡村农妇生活。

没钱的时候,我很快乐,有钱了,我倒不怎么快乐了。

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不拒绝有钱。

我甚至希望有一天我在西雅图的湖边买一栋跟比尔?盖茨毗邻的房子,每天关在里面回忆贫穷的快乐,忆苦思甜。

(总质疑金钱是否能给人带来真正的快乐,其实草地上光着脚踢皮球的孩子的快乐,一点不比贝壳汉母穿着豪华球衣一场几十万挣钱的快乐少。

我做过类似实验,这在孩子身上有最明显的体现。你给孩子一样高科技产品的玩具,与给孩子一样手工折叠的小飞机,两个价钱截然不同的东西,吸引孩子注意力的长短是完全相同的。

我不晓得这里的朋友是否有同样的看法,你住着大房子,你开着好汽车,你过着所谓DECENT的生活,但你却常常回忆很久远以前的快乐,有时候甚至想和孩子一起玩陀螺。

快乐,很多时候并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退化论

星期天到了。IHATE星期天。

你可以说星期天是一周结束,也可以说星期天是一周的开始。这天是每周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吃亏。

更主要的是,星期天你逃不掉,这一天提醒了你已经为人妇,已经有家了,你得替家服务。比方说,打扫卫生。

“你去抹地。”劳工拿了块小抹布留给自己,把一块大到可以包裹我的毛巾递给我。我们家的规矩是,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重体力活归我干,而轻技术活归他干。“因为体力活是简单重复,你只要选一个拐角蹲下,移你的抹布就可以了,不需要思考。我收拾家,是因为我比较有脑子,我可以统筹管理,我可以边抹桌子边收拾整理,然后任何时候你喊一声‘我的头绳呢’‘我的剪刀呢’我都会适时递上。”这是他的谬论。我以前不信邪,也想往统治阶级管理层混,跟他换过工种,后来发现的确是“术业有专工”,他抹不干净地,我也收拾不好房间。我抹过的桌子还是一团糊涂,东西还是不知道归整。“开始干活吧!”他径直走向客厅。

我拿着大毛巾在手里抖啊抖,练习我刚学的折叠面皮的技术,我现在已经发展到自己擀馄饨皮了,只不过最后一道折叠技术还需练习。“你不觉得人类从树上移居到地下是一种退化?树是一种天然资源,住树上有利环保。如果祖先生的太快,树不够住了,第一件事情一定是植树造林,而不是砍树造房。好好的大自然不住,却去把自己关在自己设计的牢笼里,现在真的是牢笼了,还在门口加挂不止一把的锁。”“叫你抹地,你站在那里抖来抖去,又开始发谬论。抹地跟做猴子有什么关系?”“笨蛋,当然有啦!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猴子抹树的?下场雨洗洗就干净了,还不要建下水道,也不会堵塞,拿个橡皮拔子通来通去。现在水资源那么紧张,世界有超过60%的人缺少饮水,而我们还那么奢侈地拿自来水抹地。”我叹口气将手里的抹布用一点点水浸湿。

“人退化的第二个表现就是直立行走。手原本的作用是走路的,现在硬要光靠两条腿走路,平白空出两只手要拎东西。如果我现在还在地上爬来爬去,你会叫我去倒垃圾吗?而且我若在地上爬来爬去也不会觉得抹地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跪原本就是我的生活,我四只蹄子上缠了抹布到处走就干净了。哪里需要特别抽时间来打扫?”

他到卫生间搓抹布,看我占着水池,说,让开,你这半天了除了说话,什么都没干。我警告你,你别想磨洋工,等下我干完了你叫我帮你,我可不上当。

“你怎么这么残酷?我在酝酿抹地的情绪,给自己个抹地的理由。人退化的第三个表现就是会使用工具。如果我们还茹毛饮血,每天的主要活动就是找吃的。也就是今天我们特地安排的野餐。现在我们野餐一次跟过节一样,其实不过是返祖。你什么时候见过猴子兴高采烈跑郊外空地去升火?人自从会钻木取火以后,就开始了对自然的残酷破坏,也就是我们吃野生动物的开始。以前吃那个不消化,都吃香蕉水果的。你想,一个猴子天天爬到树上,累个半死就为摘点香蕉,那是多么健康的活动,吃的纯天然,不含油脂,锻炼也多。那时候有肥胖的猴子吗?有高血压糖尿病的猴子吗?自从那该死的钻木取火开始以后,人就满脑子想着吃,什么都拿来烤烤,烤出今天的肥胖,烤出今天的非典。我告诉你,肥胖病就是一种退化病!”

“拜托你赶紧擦地,我都收拾俩房间了,你还没动呢!我怎么当初大脑发热找了个长舌妇?古代有烈女都会咬舌自尽,我看这招不适合你,你的舌头比较长,确切地说是特长,咬个十次八次都咬不完。多动手,少动嘴皮吧!”

“说到舌头,这也退化了。祖先以前都用肢体语言的,那才叫真情交流。‘相对无语’就是写照,两只猴子在一起根本不需要语言,就那么互相深情对望两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哪里需要说什么我爱你?只搂抱在一起互相抓?子就是一种幸福。相对空泛的我爱你,我还是喜欢我们一见面就互相嗅嗅。”我特地凑到他身边,拿鼻子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表演给他看。“人没有语言的时候没有是非。至少不会蜚短流长,至少不会挑拨离间,至少不会口是心非。多少烟雨事,尽在话短长。”

我拍拍他,说,不要误解,此话非彼话儿,我没有评论你能力强弱的意思。我现在一涉及计量单位你就敏感。他哭笑不得地停了手,掐着我脖子说:“你怎么无论怎么绕都能绕到你最感兴趣的问题上?”

“对哦对哦!说到这个敏感话题,我最最最最痛恨的一种退化就是没有发情期了。哦!发情期,多么诱惑的字眼!春天一到,百花盛开,蜜蜂嗡嗡嗡,母猴就开始发情,她如果想要了可以非常合乎礼仪地非常畅快地亮出她红通通的小屁股,咿呀叫着,来吧!我发情了!瞧现在折腾的!搞的我连一个原本非常健康的借口都没了。我讲我有发情期你还不相信,我总不能整天亮着我的……”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跌倒在地下爬不起来了。

“宝贝你饶了我吧!只不过抹地而已,你你你!想要你就说嘛!虽然你很有诚意地望着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是真的想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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