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仑十七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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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十七帖」

做大师的模特儿,难免有错误,我说:「你可以用扣我的钱来罚我。」

大师说:「我不要扣你的钱,我还要你有更多的收入。」

「这是罚我吗?用钱害我?」

「是用一种奇怪的方法来罚你,罚你写作文多少篇,每篇五百字到一千字,可以中英文夹杂,写好以后,还有稿费呢。」

「写什么呢?」

「题目一半由你来定,一半由我来定。」

「如果写不出来呢?」

「那你就抄题目,如果题目是两个字,你就抄五百遍,正好一千字。」

「你好像在罚用弹弓打破玻璃窗的小顽童。」

「这方法很有效,只是没有稿费。稿费给了玻璃店老板了。你不会发生这种问题,你程度这么优异,可以写出好多篇小品文,多么值得啊。」

「也许我可以写,可是我有一个故障,就是老是不知道第一句怎么写。」

大师笑起来。「那不是故障,你先写第二句好了。」

「谢谢你提醒我,以后都由第二句开始。那第一句留给谁呢?」

「第一句留给我。我已写好了,每张稿纸第一行都是:『从前,有一个十七岁的漂亮女生……』」

「看这样,第一句好像并不发生故障。我的故障应该在第二句。你替我写出第二句,我就接下写了。你举个范例吧。」

大师严肃起来了。他说:「好的,我写了:『从前,有个十七岁的漂亮女生,她最喜欢她情人身上的……』」

「你真不好,你的第二句真不够好。」

「所以由你来写好。」

「问题出在你定的题目上,你会用题目把我逼到墙角。」

「你好聪明。好聪明,你猜到我是要用题目使你得到A,A片的A。」

「你要我写一点黄色的,是不是?」

「由纯洁的你写出纯真的黄色,是多么好的对比。这种作品,才算不朽。」

「可不可以朽了算了,不要不朽?」

「不可以。古人说不朽有三条件:立德、立功、立言。现在因你而加了一条,第四、立色,创造出了不起的颜色。」

「如果不写会挨罚,你怎么罚我?」

「你会罚你五十次,在床上。是rape五十次。并且逼你叫床,每次录音下来,形成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以外的第四、立声,作为你不肯立色的惩罚。」

「五十次的那样叫声,会有五十种变化吗?」

「这就是我提议写五十篇小品文的原因,文字的变化,比较多,并且,也不那么黄色。你知道,叫床可是纯黄色的,还五十次呢。可是,你受得了吗?是rape,你知道它多可怕,你知道。」

「我想我知道。我觉悟了。」我说。「我看还是领稿费吧。」

大师说,可以不「真」做,但要「假」做;可以不「做出」,但要「演出」;可以不「演出」,但要「写出」。大师毕竟是大师,他很宽大。他说,「写出」也算「演出」的一种。我很无奈,我接受了。只是,我敢看我「写出」的吗?我是纯洁的十七岁!

我翻出了王羲之的「十七帖」印本,摆在眼前,我开始了「朱仑十七帖」的第一页。

十七行诗

大师喜欢用博学恶作剧。

他开玩笑说,Shakespeare的TheSons(十四行诗),有太多的十四数字,他不喜欢。我问他喜欢多少,他说他喜欢十七。所以,十四行诗可以恶作剧的改为十七行诗。

他说他可以举例,他给我看TheSons第四十七首:

Betwixtaleagueistook,

Andeachdothgoodturnsnowuntotheother,

Whenthatmineeyeisfamishedforalook,

Orheartinlovewithsighshimselfdothsmother,

Withhfeast,

Andtothepaintedbanquetbidsmyheart.

Anothertimemineeyeismyheart’sguest,

Andinhisthoughtsoflovedothshareapart.

So,eitherbythypictureormylove,

Thyselfawayarepresentstillwithme;

Forthounotfartherthanstmove,

AndIahthee;

Or,iftheysleep,thypictureinmysight

Awakesmyhearttoheart’sandeye’sdelight.

然后又说,这十四行最后,可以从第二十八首、第四十六首中找到三行,接在它后面,一共十七行,有韵照押呢。我找了一下,就是这三行:

Mineeyemyheartthypicture’sgightwouldbar,

hefreedomofthatright.

Itelltheday,topleasehim,thouartbright,

他说我聪明,我对了。

Shakespeare这十七行的大意思是,为了你的画像,「心」和「眼」相争起来,最后协议互为宾主。而我呢,因为有了爱和画像,就能致你于远方,你走不出我的「思想」以外。我跟着「思想」、「思想」跟着你,「思想」一睡,我的「心」和「眼」就同画像一起。「眼」拒「心」观、「心」拒「眼」望。我媚白天,光得其亮。十四行补成了十七行以后,仿佛在说,「心」和「眼」都以「思想」为依归,而「思想」呢,又依恋在画像。又仿佛在说,「心」和「眼」都没有「思想」实在,「思想」才是爱的屏障。当然,这些仿佛在说,都不是Shakespeare说的,Shakespeare可能反对这样解释他。Shakespeare可能很恨这样解释他。但是,诗中明明有「心」和「眼」和「思想」三者的出现,并指「思想」入睡时候,「心」和「眼」一起欣然欣赏画像呢,可见「思想」是不单纯的。十四行诗谈到「思想」,十七行诗自然更借题发挥了。

多么奇怪,面对画像,「心」和「眼」相争之下,来了第三者,就是「思想」。Shakespeare似乎在说,面对画像,「思想」是重要的,这是一个很凸出的新观念。对有情人的画像,love’spicture,不但要「心」、要「眼」、更要「思想」。头脑简单的人,不足以尽其情。

世俗的爱情表达,止于用「心」用「眼」层次,没达到也没想到「思想」层次,Shakespeare能够在他的十四行诗里提出这一层次,很有深意,三百年来,好像被人忽略了。

另一方面,Shakespeare自己,在这一「思想」层次上,发挥得也不够,Shakespeare的脑袋里太多帝王将相和朱门恩怨,「思想」的主题与元目是不足的。

「心」「眼」以外,让「思想」降临到有情人的画像,那才是真正爱情的高、广、深。「心」只是怀有画像、「眼」只是见有画像、「思想」才是享有画像。少了「思想」,爱情只是掠影与浮光、太浅薄了。

十七岁是美的,但美中不足的,是十七岁没有像样的「思想」,结果非常不搭调,一方面是青春、美丽、进取、跑、跳,一方面是由「思想」上的迟钝、木然、乏味、一个个小白痴,真可惜了,十七岁!

谁说十七岁就该是高中程度?谁埋没了十七岁?

大师要我用了十七行「作弄」了十四行的Shakespeare,由我发挥Shakespeare「心」「眼」到「思想」的层次。最后,他补了一句,别信Shakespeare最早这么说了吧,他拿出一部「皇极经世全书解」,找出了邵雍的一段话,其中赫然是:「夫所以谓之观物者,非以『目』观之也,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也,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理』也。」大师说,邵雍是十一世纪的中国人,Shakespeare是十六到十七世纪的英国人。英国人看到的层次,中国人早在五百年前就看到了。当然,看法是越来越细腻了,最后细腻到十七岁的身上。十七岁在有情人的画像里,对这画像,凭「心」凭「眼」是不够的,要凭「思想」来发挥它。有了「思想」,才有了高度、广度、和深度。最微妙的,是「思想」跟着有情人的画像,但大师说,我就是那画像,墙上的画像只是我彩色的影子。

A片后

多么久了、多少次了,大师几乎不主动讲什么话、提什么议、或下什么指令。他让我自自然然生活两小时,在他家里,哦,在我家里,因为我有大门钥匙。

我问起来了。不是说模特儿也有「演出」部分吗?艺术家的模特儿只要摆姿势、僵化自己就好了,文学家的不止于此。要兼有演员条件,要会「演出」、能「演出」、能自动自发「演出」、能被动「演出」,诸如此类。但多么久了、多少次了,他都由我自由自在,他不提任何「演出」,也不ME,BOSS.YOU,NOT(我,老板,你,小卡),任我在他家为所欲为。

翻他的抽屉,一大堆DVD。ME,BOSS是不去电影院的,他说太浪费时间,并且要细看第二遍的,只能看一遍。所以他买DVD,随时可以看,并且随便看几遍。在电视上放出来,效果比电影院差太多,ME,BOSS说:得可偿失,所谓得,①可以躺下来看,并且,一边看一边按摩脚。②可以随时pause去小便。③可以随时记录灵感。ME,BOSS说当年他在电影院里拿出小本摸黑记录过,效果很差,再整理时,字迹都「糊」了。并且,不方便起身去小便,膀胱不舒服,要得「女老师症」。电影院只是声光效果好。把自己imagination大而化之,在家里看也相差不远,否则自己太笨了。

从学校里带来五张DVDA片,用大师的机器放放看。他走动搬书时,知道我在看什么。他淡淡的说:你们美国学校来的,是滥A片。看多了,男人会倒阳、女人会变粗货。他说,他有好的A片。我问放在哪里。他说:「在这屋里,你要找,就可以找到。」

我找到了。

东洋的A片多,西洋的少。问为什么?大师说:日本的AV女优中,有秀气的、表情也多。欧美的女人都太粗太老了,叫「大老粗」。不过欧美A片中的黑人,大师说好,因为有八吋以上。大师说:他上床就希望自己是黑人、打架就希望自己是以色列人。大师说,看A片就如同看奥林匹克,看到人类性能的极限,一般人不可能达到那极限。所以呀,只能欣赏,不可自卑。大师说看A片看多了,太没意思,跟看「三民主义」一样。大师开玩笑说,他幻想我和他「演出」A片,自拍自导自演自看,这只是幻想,他不会提议,我说如果我愿意呢,大师说,愿意也不可以,但我可以跟他一起幻想。并且,他特别叮咛要把他黑人哟!

不过,大师又补充意见,他说:我连带想起日本的春宫画,我对日本的印象,正像人类学家所切割的,一边是菊花、一边是剑,印象是两极的,日本人雅致一面,我能肯定的不多,以它的绘画论,我对「光琳派名画集」中本阿弥光甫的「藤花图」一类,尚觉细致,尾形光琳的「虎图」就完全不敢领教了,至于他画的「兔图」,更不成样子了。整体来说,一如日本人的小气八拉。不过,日本绘画浮世绘中的春宫图,可真别致呢,它的特色就是把男人的生殖器官画得N大,大到有意的不成比例。以他们「枕绘」中歌麿「绘本小町引」为例,可以看到勃起的xxxx,粗长的程度,显然超过画中人的脚,且龟xx乃至睪丸,都大过画中女孩子的手掌心,真太恐怖了,但也不能不说别有匠心。就像中国古代绘画人物,大人物画得大、小人物画得小,大小依地位高下而定,不依人体真实比例为准。日本画春宫的,大概偷到中国绘画的这种奇异的比例论,画春宫时,自然就以主角——男人生殖器为一枝独秀了。我不喜欢日本,但对日本的春宫画会笑着看,因为实在太有趣,夸大得不无粗趣,只是呀,千万别给非洲黑人看到了,黑人看到会说:「在我身上的,怎么跑到小日本身上了。」

大师真会说笑,他有大师式资讯,像他谈日本春宫画,多有趣啊。

看过林肯的一段话:「你可以欺骗多数人于暂时,你可以欺骗少数人于永久,但你不能欺骗多数人于永久。」(Youcanfoolsomeofthepeopleallthetimeandallthepeopleso’tfoolallthepeopleallthetime.)看了林肯这段话后,又在「花花公子」(Playboy)上看到一幅漫画,画中有红男绿女,酒食徵逐于户外,一对神父走过,其中一人说:「你可以救多数人于暂时,你可以救少数人于永久,但你不能救多数人于永久。」(「Well,youcansavesomeofthepeopleallthetime,andallthepeopleso’tsaveallthepeopleallthetime」)

但是,有时候,多数人或少数人,都对你没有意义,你不如欺骗一个人于永久、救一个人于永久。别以为欺骗全是坏事,你可以用好的欺骗,救一个人于永久。

有时候,一个人自欺太孤单了,要靠更强大的欺骗来取代,我好孤单,我要你的欺骗,真到永久。欺骗是一种「救」,直到永久。

本来本着甘愿被欺骗而来,结果却是我欺骗了你。你原来要的,就是我的欺骗。你要我一切以「演出」来表达、「假装」来表达,你不要believe,你只要makebelieve,你「救」了我,你使我正确的错乱。

我从学校带回A片,你跟我讨论A片,你要求你的十七岁模特儿一个人「演出」A片、「假装」种种,你照相、你录音、你赞美我、你惊讶我是好演员,你说WhenHarryMetSally里女主角十七岁演叫床也叫不过我。可是,你知道吗?我欺骗了你,在你面前,我的叫床是真的,不是「演出」的、不是「假装」的。我觉得你真的上了我,照你的偏爱,任你强暴着我,我「欺骗」了你,我用真的喜欢,「救」了我自己。

「欺骗」一个人于永久吧,那人就是我、不是你。但是,当画面已经迷茫到进入了我的是勃起的你,你会用真的喜欢,「救」了我和你。

***

『附记』下面这篇「A片颂」,是大师写的一篇笔记,他送给了我。

A片有必要,因它提供了不同的观点。可叫作「切入观点」。

有些观点要靠位置,要到了一定的位置,才有观点的发生,摄影家的行为最显出这一现象,要登山,才摄得到云海;要潜水,才摄得到深海。性交是多么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看到自己性交的画面,多么增益、又多么加分。我喜欢分别从床头、床边、床上天花板上的大片镜子里,欣赏情人和我的一切,强化性交中视觉的快乐。美中不足的是,有些观点因为卡在死角,不能到位,看不到或看不清了。我见到过两部最令我满意的A片,都从男人的屁股后面取角切入,大特写的看到屁股前端的睪丸、睪丸前端的粗大xxxx,插入可怜的、被它硬撑开的毛茸中。因为过分粗长,它呈现了轻度的弧形,奇妙的就在这一弧形的动态上,仿佛一条深色的褐蕉或浅色的紫茄在律动,并不全是整条插入的画面,大部分时间,它只是插入三分之一,以弧形斜入为角度,一次次长驱逼进,正因为保留在外面的三分之二,更衬托出xxxx的粗长和残暴……令人向往的,这是一个好观点,从它取角切入,可以享受到极大的视觉快乐。但对情人和我说来,我们自己掌握不到这种观点,所以,A片在此发生了代位的效果、补强的效果。A片好的真好。

认为一定「要自己来的才好」的,太egotism(念念不忘自我)了。有时候,你不可能自己来。去一下九寨沟吧。清溪之底,非潜水不可得其真,但潜水设限,一窥究竟,得靠专家拍摄的记录DVD才行,纵你身临其水,你也差得远呢。所以说,此乃A片原理也。问题是A片中意者极少,偶有片段照眼而已。

另外,从视野和永远一再出现的角度看,A片有「真正你自己上」所不及的优点。「真正你自己上」,多累啊、多短暂啊、这一次与下一次之间,多少经营和等待啊,可是A片就完全不同了。「有召即重来」,并可以放repeat键上,重来十次、二十次、一百次,让你「极视听之娱」到每一细部、每一角度、每一节奏,和各种不同的美丽女人和叫床。在真实生活中,你无力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真实」,这么多的多样、多角度和永久。

在A片中,又可看到慢镜头,别有奇趣。其中不但看到细部的过程,并且看到过程的细部。射xx精时,化为慢动作镜头,看到液体在缓缓奔放,真是又奇观又壮观,写「秋声赋」的欧阳修看不到啊。「秋声赋」那句「有动于中,必摇其精」,如把它歪解,正好是慢动作射xx精的极致,欧阳修无此眼福也。

Blake,yes;black,no.

一首诗的最后一句,出了双胞案,我和大师简单的讨论过,大师夸奖我,要我详细写出来。

英国诗人WilliamBlake有首诗叫LOVE’SSECRET(爱情的秘密),诗中说爱情是不可以告诉情人的,它只是微风,不是语言。这一真理,我不知道,我告诉了女朋友,虽然千言万语,可是女朋友却离开了我。这时候,一个过客走过来了,诗的最后四句是:

Soonaftershewasgonefromme,

Atravelercameby,

Silently,invisibly:

Hetookherwithasigh.

这过客只凭一声叹息、asigh,就带走了别人的女朋友。

我跟大师说,我可要跟你比一次学问呢,我念的Blake原诗跟你背的不一样,原诗最后四句是:

Soonaftershewasgonefromme,

Atravelercameby

Silently,invisibly—

O,wasnodeny.

他用惊讶赞美了我。然后说:这诗可改得真好,原诗O,wasnodeny太抽象了,不如Hetookherwithasigh传神。

本来,我也这样想。

但是,有人又使我重新认识了O,wasnodeny,就是他。他从不sigh,好像也从不deny,从不不deny,他似乎比Blake知道更多的LOVE’SSECRET,那就是在deny有无中,绝对不sigh。他理解的爱情像山色、「山色有无中」,山是只安谧、只雄奇,山从不叹息。

他说:爱情为什么要羼入叹息?

他说:爱情被俗人「负面化」。

「负面化」的爱情,从叹息朝下数:烦恼、哀愁、伤感、悲恸、痛苦、忧虑、闹情绪,到愁眉苦脸、哭个不停,他认为这一切一切都太「负向性」(negativetropism),而太「负向性」是不懂得爱情的,因为明明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反被搅得心神不宁、乌烟瘴气,这太蠢了,爱情是聪明人的事,怎么搅进了蠢物?

他说,少年维特就是第一蠢物,包括他的作者和跟着娘娘腔的读者。贾宝玉也够瞧的,「红楼梦」有一个女读者,着了迷,生了大病,她爸爸气得烧了这部书,女读者大哭大闹、拚死拚活,大叫说:「奈何烧杀我宝玉!」

他说,文学戏剧里、电影电视里,把爱情题目表现得「缠绵悱恻」,是可以的,但真实生活就不可以,因为要生胃癌、要出人命。

他这样说着,还露出玩世的笑。

他这样子的情人,女孩子会喜欢吗?

他有足够的诗意、足够的神秘、足够的高傲、足够的爱理不理似的,他的人生,没有灰色;他的Shakespeare,withouttears。

洗澡的革命党

谁说我是模特儿?我是革命党。

革命党有反叛性格、革命党为所欲为、革命党用钥匙开门进来、革命党要洗澡。

大师照例旁若无人、也旁若无模特儿、旁若无邻居的十七岁,他倚在书架上看书,他的书是看不完的,他没看革命党一眼。

大师叮咛过,要我自自然然,在这两小时里过我自己十七岁的生活。现在,我是想要洗澡的革命党。为什么是革命党?因为不必得人同意,就在人家豪宅里洗澡,只有三种人可以,一是小偷、二是强盗、三是革命党。我是三。

我躺在他卧室套房的浴缸里。没有关浴室的门、没有关卧室的门,开了音乐,大师用的是StirlingTANNOY喇叭。声音是水。音乐是另一种淋浴。

大师,偷窥者,要不要偷窥?Brand-new十七岁生活版。但他不会。

这是我了解的大师。大师会忍住不偷窥浴室里的革命党。

大师反革命。

我披了大师的ELLE牌浴袍,走出卧室,坐在书桌旁,打起电脑,浴袍包的是一身赤裸,像包个漂亮的EEL。我打出一行回文:EELWASIEREISAWLEE,我很得意,我请大师即MASTERLEE过来看这行回文,他笑起来,他问为什么见到他以前是鳗鱼,我说鳗鱼最后洄游到大海,可是如今你对我来说,就是大海。他笑了。

笑的时候,他一闪了浴袍里面,他至少看到一双革命党的小奶。

我不但写了这篇文章,还替大师写了读后感。读后感只有三行,全文如下:

多么可爱的一篇文章!

多么可爱的一个革命党!

没办法表达我多么喜欢了,只后悔没在浴室里强xx革命党。

被强xx后的我

你出题目要我写我,我怎么写呢?因为我不在,我逃离了我,像是十八世纪英国智者所说的:「我没捉到我自己。」(Inevercancatchmyself.)原来我是我的逃犯。

你说庄子说「吾丧我」,我想庄子让他自己逃掉了,他不像休谟(DavidHuh、要捉到逃走的自己。

我照着镜子问:「这是我。这是我吗?这是逃走后剩下的我。那逃走的在哪里?这不是完全的我、完整的我。我在和我捉迷藏,那个我没逃掉,只是藏起来了。」

我决定寻找,在找字上加一撇,寻我。像那唐代寻春不见春的女尼,最后在梅花枝头,找到了春天。

可是,那是春天,春天藏在梅花里。我呢?我比春天要早,我的春天,藏在冬天里。

当我偎在你怀里、容身在你怀里,我仿佛藏在「冬之狮」(TheLioninWinter)里。不是「冬之狮」的舞台剧,也不是电影,只是狮与冬、只是冬与狮。

当我藏我在你,那捉迷藏的我,也不再躲藏。那个我,也回归于你。

但我还是试图捉到我自己。像EdwardG.Robinson(爱德华·鲁滨逊)戏中的道白:「Suddenlyitsnappedup,andtherewasonlyohinglefttodo.Iarrestedmyself.」

我没捉到我自己,你却捉到了我。

我又照了镜子,里面出现的是:一个赤裸的我、赤裸的我自己,和看我赤裸的你。

***

我终于明白,我自己不认识我自己,我寻找,我找不到我自己。

听到两个小男孩的对话。男孩甲说:「是这样的吗?谁说的?」男孩乙把手一指自己鼻子,说:「是我、我、我。Me,myself,andI.」多么哲学!我也可以有Me,myself,andI,但哪个是我呢?我寻找,我找不到自己。

挪威文学家PeerGynt(皮尔·金特)剧本中,说一个人在寻找自己,却发现自己是一颗洋葱,皮一层一层剥开,但却在最后空无一物。我不敢寻找我自己,我怕我是洋葱式「植物人」。

我是什么?我不在转变得不知自己是什么吗?从「我自认怎样我就怎样」(IamwhatIthink.),到「我被你要怎样,我就怎样」(Iamasyoudesireme.),不正是我的觉悟吗?当我寻找到这一真理,我还要寻找自己吗?

在镜子里,我赤裸着,却不认识自己;但在镜子里,我赤裸着,同时看到你的赤裸,我恍然寻到了我自己。「我拥有什么就是什么」(IamwhatIhave.)、「我占有什么就是什么」(IamwhatIpossess.)原来谜底在兹。在镜子里,你拥有了占有了我,但是真正的拥有和占有却是你知道如何深入的深处。当那一深入来临,我终于明白,我认识了我自己,我寻找到深入我的强暴,在强暴中,我找到自己。

我是这样藐小,不论h到。但我不catch自己而catch你那巨大,你大巨大,竟帮我找到自己。

谢谢你那巨大,但不要再照镜子。毕竟只有十七岁。不到十八岁,不宜看到镜里的自己。

羽化

望着马克杯上字:YOU,BOSS;ME,NOT.要写一百篇给BOSS。YES,这是第一篇:ME,N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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